宇宙中心功

儿子小学毕业了，他现在165公分，超过了同龄的我，挺开心的。对“毕业了你有什么感受？”这类问题的回答，他的反应通常是“没什么感受”，我与儿子类似，顶多是我可能翻出他一年级时候的视频，看看他那堪称颜值巅峰时期的小脸儿，听听那尖细的嗓音，感叹一下育儿任务要进入下半场，仅此而已。

相比较之下，班级群里早就在老师默许下，开始攉拢拍毕业纪念照，带专业视频后期制作，套餐人均消费298，大部分跟着发表情包撒花的都是孩子妈妈，少数孩子爸爸跟着重度参与会被各种妈妈小团体损成齑粉。在即将毕业的最后时刻，单独腾出两天时间在校园内进行了所谓的“专业拍摄”。有些妈妈专门翘班去学校跟随拍摄，那一整天，她们不停地向群里输出拍摄手法极其拙劣的照片和视频，充分暴露孩子们的缺点，在一些视频中一直不停地问孩子：
“孩子们这是最后一次用你们的教室了，会不会想念呀！？”
“孩子们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来体育馆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感想啊？”
“亲爱的孩子们，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在小学放学了，你们想对老师说什么啊？”
各种老师也都被搬出来，一会挪到操场，一会运到体育馆，一会摆成环形，一会摆成一字型，被摄影师要求，要露出“循循善诱”的表情，下一个要露出“谆谆教诲”的眼神。
去参与拍摄的家长仿佛把一年的肾上腺素都在这一天释放完了，放学的时候孩子们都没怎么样，她们的头发倒是都披散了，口唇干涸，形神涣散，手机和充电宝都没电了，有的眼角还挂着混合着分泌物的泪痕。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传销窝点被救出来，或者是才上完什么邪教的教主一对一课程。

对于这种感情宣泄，我的一种看法是，与我们成长的年代比，养育一个孩子确实付出了太多，加上疫情加持，很多妈妈都经历了空前的育儿体验。在最需要校方帮忙发动群众斗群众的三年里，让孩子们都回家变成了家里的山大王，把自己家菜地拱了个稀烂。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正宗的丑小鸭阶段，男孩都不成比例的枯瘦或痴肥，一接箍肥嘟嘟，一接箍瘦弱无力，女孩子们要么麻杆挑着个皮搋子，要么被青春期的激素憋得憨壮无比，如妈如婶。如果你自己愿意记录孩子那所谓的不能被遗漏的青春，可以自己无死角跟拍你娃拉屎的细节，不必将此事渲染成一种普信，留下的记录未来都是孩子们心中的黑历史。

我表述得可能过于冷漠无情了，但是我只爱我自己的儿子而已，可以吧，我的儿子我自己训完了也一样稀罕希望他快乐成长，玉树临风。可我对现在的教育情况深表忧虑，也觉得未来对孩子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他们非常容易被这卤菜的高压锅里的酱汁腌透了，从而失去丝丝灵秀，成为一个人到中年在新北方里投诉长城宽带违规扣款不返还希望电视台大老爷给他做主的中年平民。

两天后，拍摄样片一发到群里，妈妈们的情感被再次燃爆，高潮迭起，赞誉之声延续到深夜，孩子越丑的，喊得越欢，就感觉他们家孩子人生里可以被怼着脸特写的机会甚少，下一回有可能就是结婚吃席的时候了，一定得抓紧发挥。随后是一连串的谢师恩，emoji都快不够用了。

我一声也没有，这六年里，我整理了四年班级登记资料，为老师编排过四次演出曲目，制作过三次母亲节合唱视频，收集在线资源N次，设计班徽阅读用纸多次，配合拍摄爱国主义题材视频N次，演讲稿十余篇，缴纳保护费贰万肆仟元整，我tm谢什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