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五十五
老姑在文阿姨的帮助下,身体侧向我的方向,她说我比去年的时候从容一些了,不像之前说起什么事儿的时候十分的躁,现在是一种认命的状态,我只能展现憨笑,难道说内心的火苗在逐渐熄灭还是被将要离世的亲人轻易看出来了嘛。
上周四二弟来电话,告诉我老姑差不多一周前忽然有一天找到他,排尿困难,入院导尿后瞬间就下半身瘫痪了,腰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去医院的时候她还能自己开车呢。我的原装老姑父去世已经快十年的样子了,是一个典型的小痞子形象,越老就越变成标准的酒蒙子。最后是喝到脖子肿大包,于某日早上被发现已经僵直了,老姑和弟弟完结了后事。与这个人留给时间的些许好处比较,留给亲人的麻烦更多。可能我们整个王氏家族(人丁本来就不旺)确实互相就一直难以团结,冷漠是一种常态,互相都不打算在关键时刻主动施以援手,例如说年初我奶奶病重时,父辈和姑姑第一反应是放弃治疗,让老太太在家咽气,从后面发生的救治过程看了,我奶奶那会儿其实是因为排尿困难造成的尿中毒症状,摔倒后呕吐物沾满周身,导致蚂蚁围攻。我二姑在我抵达时正在打发我老姑去买蚂蚁药。当然,我常年被夫人带有强烈被鄙视忽视斜视的滤镜看姑姑们,难免有站在干净处挑毛病的嫌疑。不过我老爸跟姑姑们也是一直冲突不断,但是最后脏活累活都还是堆到我爸这边。
就是那会儿还张罗着去给我奶奶买庄老衣服的老姑,这会儿在眼前,腿部肌肉已经萎缩瘫软,给我奶奶入院时买的防褥疮气垫床给她用上了。她是三年多前乳腺癌发病,做了一次切除后,经济上无力支撑,只能找了那种免费参与实验性质的化疗,治疗了六个疗程后被宣布效果不明显,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就是说年初我奶奶入院时,老姑早已料定自己时日无多,那时候她积极要给我奶奶送走的心情我也可以部分理解了。
老姑这一生一直在各种边缘区域游走,吃了许多苦,可是你每次看到她时,她都是热烈开心地活着的感觉,从来不觉得自己活得卑微,想吃什么就吃,想去哪儿玩就去。我弟弟在取向上不是常规路线,不知道他是否早已经跟老妈交底,只是老姑可能没法再看到自己儿子大婚的日子了。想想虽说自诩了无牵挂,其实母子一场谁能做到真洒脱呢。
我奶奶还能身板硬朗地看九三大阅兵,那一刻的我老姑已经入院检查确认癌细胞大面积入侵骨头,她要求出院回家,只委托二弟给开效果好的止疼药,过户房子给儿子,变卖另外一处小房产,用于自己最后一段路的花销。
生前告别的滋味确实难过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