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而食
9号的时候,是大姑一周年忌日,时光飞逝。二弟忌日之前一天电话我,问我去不去扫墓,我第一反应是迟疑了,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毕竟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所剩无几,还是去看望了大姑。二弟人到中年,脱发严重,本质工作是皮肤科医师,经常加夜班,暗地里在给各种中年妇女扎肉毒杆菌,所获颇丰,相比较与我职业生涯进入停滞状态的中年,他更加欣欣向荣,喜欢在群里起带头作用。
“来扎针的,有七成以上都是老师,什么幼师,培训师,体制内的老师都算上”,二弟说。
我一点也不稀奇,现在还照常收入高又稳的,除了大夫,就是各种老师了。
在二弟提议下,我们商定了次周四家家人一起去近郊游玩,下午饮茶,傍晚自助烧烤,就那么一下午在外这么坐着简易竹凳子,望人造景观,让我索然无味到极致,由于都没有餐饮备料经验,有两家完全不开伙,导致后面的烤串儿活动在七分熟和十二分熟之间徘徊,孩子们已经开始目光呆滞,我连忙张罗收兵,结果几个弟弟居然还策划了第二局,要去酒吧喝酒,几个妯娌强烈抗议。我头晕脑胀,一再设下条件,我要
“日式居酒屋,不喝啤酒,不要驻唱,不要轰鸣的音响效果”。
结果还是被几个人架到个大楼顶层的酒吧,花四倍以上的价钱喝芝华士,音乐声嘈杂,大部分是抖音名曲,跟我想要的“若有若无的爵士乐”相差甚远。也只好作罢,有啥吃啥,有啥喝啥,月上中天,想说一句“月が绮丽ですね”,却发现情景完全不对,随着洋酒咽了下去。我尝试和弟弟们讨论,在这种酒吧里大眼瞪小眼的乐趣是什么?后来我想,可能是两位相对富裕的弟弟,家里都有不同的大树仰仗,虽然吃穿用度不愁,和我这种需要出卖脑力的活法不一样,但是难免有太多要伺候的爷,积存了太多俗世应酬的苦,这一刻,他们希望的只是暂时不看家里的烂摊子,不用陪娃的法外时间。在酒吧出来,三弟又拓展第三局,到老四季抻面馆吃鸡架抻面,结果又在那儿喝了六瓶啤酒,被我强制收住局面,凌晨回家。
那天晚上二弟的儿子青青,临时起意要到我家留宿,跟哥哥一起玩。青青从小就被大姑骄纵,重度手游沉迷,当妈的从不呵斥管教,当爹的对媳妇言听计从。孩子也争气,每天保证手游两小时,外加观看比赛解说视频一小时。已经三年级了,学校老师反馈,孩子识字率低,在学校拉屎仍然不会自己擦屁股,经常憋到家才拉。他从未呼唤过我和夫人“大爷,大娘”,基本都是以“哎”称呼,或者直接祈使句表达需求。在我家的这个周日上午,他起床后就一直在哥哥身边徘徊,等待哥哥写完作业,一起打PS4上的Overwatch。他在不能游戏的时段下心神不宁,一直在屋里做遍历式游走,偶尔会到沙发上跳跃,眼神涣散,可是一旦进入游戏,就会精神抖擞,启动解说模式,记忆的电竞解说用语开始大段飚出来,他会对自己任何失误马上采取第三人称式辩解,仿佛犯错误的不是他。对任何带有一定难度的游戏迅速放弃,会直接认为游戏不合理,给自己加上另外的解说。青青会盲目认为自己使用某个游戏人物特别强,对战中被我儿子击溃后(击杀83次),仍然在下一刻说自己很强,这个时段会完全回避你提出的任何常规问题,但是对任何游戏问题都会迅速回馈。我甚至认为这是一种轻微的自闭倾向,在家长的纵容下,可以让他不必直面任何不想回答的问题,久而久之,他直接主动忽视这些问题。还有一个极其恶劣的情况,就是他从各种游戏主播那里学习了大量的口癖,会对他哥哥操作游戏人物时出现的任何失误进行冷嘲热讽,且完全不知道伤害性有多大,(例如说我儿子在一番闪展腾挪之后,终于被击杀,他大叫“你死吧!”然后击掌庆贺,此时二弟两口子就坐在旁边,熟视无睹。)反过来如果你嘲讽他,其实等于对空出拳,他要么主动屏蔽,要么其实不理解这种言语攻击的真正意义,因此无法产生羞耻感。我那一瞬间恍惚了,甚至觉得杨永信们的存在也有一定的意义。
我打算后面再喝酒时,跟二弟提醒一下,要不要偶尔送到我这里做隔离治疗,总比发展成真的自闭,或者在学校里嘴碎到忘情处,被人一个大逼斗抽到失语要好。